“醒了就好,在此安心养伤吧,齐鸦阁不知你还活着。”
段星执转过身,正欲继续打他的水,余光瞥见少年忽地退回屋中,无言摇了摇头。
养好伤后在这乱世中自行找个僻静之所平淡度日,起码比当杀手要安稳得多。
但疏影愿不愿意当回普通人,就不是他该干涉的事了。
“他恢复得比我想象中要快。” 见人回屋,秋沂城才扶着门框低声道,“他的伤势放在寻常人身上,少说也需躺个十天半月才能下地。原来是齐鸦阁的人么这等资质,是兵器谱上的人?”
段星执:“你也知道齐鸦阁?”
“你忘了么我们行事本就需将这些高门大户的底细摸清楚。陈家虽只是一介商贾,但家底深厚,涉及产业奇多铺面遍布天下,与朝中多位重臣皆有往来。更甚者,有时官员行事还需看陈家人的脸色。”
难怪当日在闻人府前,那些朝臣对陈家那位老者说不上来的恭敬。
院子不大,声音自是不可能避过屋内人的耳目。他与秋沂城对视一眼,一同看向卧室方向,心照不宣止住话题。
他们三人虽阴差阳错扯到了一块,但各自立场扑朔,远不到交心的地步。
有些涉及底细的闲聊还是点到为止的好。
“先熬药吧,我将水提过来。”
一桶水于他而言轻若无物,段星执脚步轻快将水桶拎了过去,刚放下冷不丁又察觉卧室门前冒出的身影。
这回手中还抱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锦缎外衫,正是那天他盖在人身上的那件。
他索性直接倚在门边,看着少年走来跟前。
疏影将外衫展示在他眼前,像是在证明什么:“如果不是你将我带来,我必死无疑。”
“是我带你回来的又如何?毕竟当日”
段星执抱臂轻笑了声,蓦然想起对方或许压根不知导致刺杀越翎章失败的主因是他随手喂下的那杯酒,话音当即顿住。
脑中思绪百转,不到数息,他很快做出选择:“总之,救你不过是我碰巧路过,无需放在心上。养好伤之后便离开这儿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居吧,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最好山水不相逢。”
事已至此,尽数告知来龙去脉除了徒增事端也没什么用,不如就此作罢。
疏影低着头,看起来情绪依然没什么波动:“救命之恩,愿以命报之。”
“我对你的命没兴趣,自己留着吧。”
他伸出手正想将自己那件外衫取回来,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见人退后半步将衣服拢进怀中,小声道:“弄脏了,我洗干净再还你。”
段星执:“不必那么麻烦,直接扔了就是。”
他还以为疏影特意抱出来是为将衣衫还他,竟当真只是证明一下
对方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低头自顾抱紧衣服沉默片刻,很快转身回了卧室。
时近黄昏。
灶台边药香四溢,段星执依然倚着门,回眸看了眼专心致志盯着药罐氤氲在烟火气中的人,琢磨片刻抬手打了个招呼:“时候不早,我先走了,明天见。”
“不一同用过晚膳再走么?”
“不了,不饿。”
“但”
眼见人快步走下台阶,秋沂城刚想说些什么,蓦然发觉昏暗天际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莹蓝色烟火,当即咽下所有挽留。
“这时节竟然还有人放烟花。”
段星执抬眸望了眼,随口提了句,丝毫不疑有他推门离去。
“好明天见。”
秋沂城慢吞吞从灶台后走出,望着人背影消失在视野,这才抬眸看着烟火划过的方向,眼底温和之色缓缓褪去,再次变得漠然。
蓝烟信号,恕雪台传召。
离水巷的流民早已被带离浦阳城,加之他有伤在身被允许独自静养,还以为能安生好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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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入夜,正是满城灯火。
段星执一身黑色锦衣,尽可能选着灯下的阴影位置快速穿梭在大街小巷。
远处琉璃玉瓦铺天盖地,楼阁鳞次栉比,反射着四面八方的光源异常璀璨。
越华丽夺目,也意味着他离禁宫越近。
他向来无心欣赏宫中这些奢华布景,轻车熟路避过重重守卫到达宣阴殿附近。
这儿一如既往的昏暗无光,甚至少了萧玄霁这么个活人在,远远看去更显阴森。
今日目的便是去地下室拓完大照地图,在伺机潜入凤鸾宫中看看萧玄霁如今的情形,他便不必再过来这边了。
地室和他上回下来时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多了一层灰。
将事先准备好的巨幅纸张铺开在沙盘边的那一方宽桌,段星执看了眼悬挂在墙上的地图,胸有成竹从容落笔。
时间缓慢流逝,等到地图复刻完毕已是后半夜。
墨渍待干,一时半会没法收起。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也不急着潜去青鸾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