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遣一个律师来对她说这么一通官腔,如此没有丝毫诚意的道歉是把她禾菀当成只认钱的低级玩物么?昨晚的每一帧都历历在目,像刀子似的扎破她的皮肤,刺痛她的神经,一直要把她的尊严切碎成齑粉才肯善罢甘休么?
禾莞双拳紧握,嘴唇不断颤抖,她努力抑制眼泪,倔强道:“如果我不同意和解呢?”
“不同意和解的话我们双方就只好法庭上见,不过我个人不是很建议禾小姐选择这个选项,因为首先昨晚倪先生并没有对禾小姐造成真正严重的实质性伤害,其次我们这边有十分专业的律师团队,而禾小姐只是一个人,请律师、打官司、走程序,先不说整个过程十分耗费时间精力与金钱,最重要的问题是禾小姐未必会有胜算。”
他们难道是拿准了她不会与他们纠缠吗?就凭倪永信对她做的那些事,桩桩件件,哪一件不够送他进去蹲大狱?而他们却这么笃定打官司她一定会输,那她倒要看看,这天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禾莞不想再与这个律师多说,她手指着病房门,怒道:“出去。”
律师似乎对她的反应见怪不怪,从公文包中掏出一张黑色卡片地给她:“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您改变主意,随时和我联系。”
禾莞像没听见、没看见似的目视前方,不予理睬。
律师只好将名片放到她的枕边,匆匆离去。
冷静过后,禾莞回想律师刚开始说的话,惊觉倪永信居然也姓倪!他和倪太太一家,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可如果是这样,刚在包厢的时候,那位倪先生又怎么会去救她
或许他们只是同姓,是巧合,毕竟在潭城这边,倪姓是个旺姓。
眼见屋内的气氛凝重窒息,李家源起身去接水。
饮水机的响声打断了禾莞的思绪,她看着李家源,忽然想起倪永信第一次对自己实施暴行便是在他的家里,而他,却是倪永信实实在在亲口承认的哥哥。
一股怒意油然而生,禾莞对李家源态度不着痕迹地冷下来,谁知倪永信干的这些坏事里有没有他的暗中襄助抑或纵容。
“倪家树大根深,别和他们较劲,吃亏的是自己。”李家源将接满的水递给禾莞,低声劝解道。
禾莞的目光变得冰冷,她不动声色接过马克杯,试探问道:“李先生是倪永信什么人?”
李家源被问得猝不及防,他没有想到禾莞对他和倪家的关系已有所察觉,故作镇静道:“惭愧,同父异母的兄弟。”
禾莞在一个阴雨的夜晚离开了医院,她思考挣扎了许久,还是没有将那晚发生在李家源家的事说出来,每每触碰这件事,她仿佛就变成了一只鹌鹑,只想逃避,只想离开,可能是他们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让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李家源会站在正义一方,就像她在不知倪永孝与倪永信关系的前提下,相信作为政府官员的倪永孝的公平正义一样。
有轨电车在夜幕中缓慢游荡,布满指印的玻璃窗挂着雨点,它们坠落下滑,留下一连串似眼泪滑落的湿漉漉痕迹,霓虹灯绚烂的红光照射上去,遂成血泪。
旁边的人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吵闹喧哗声令人头痛,禾莞口里很苦,喉咙很干,摸出包里的水杯,才发现刚才走得急,忘记接水。
心乱如麻间,手机发出阵阵急切的嗡鸣,像一只不安分的体型硕大的蚂蜂,禾莞拿出来,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按下了接听键。
刚将手机贴向耳朵,一通丁玲咣当的巨响隔空传来,接着是棍棒敲碎玻璃的声音,是打击木柜的声音,是男人大声叫骂的声音,是弟弟挨打抱头痛哭的声音,是母亲凄厉哭喊的声音。
“莞莞,他们又来了!莞莞,算妈求你了,你多少先给一点儿,不然,不然他们这次真的要把你弟弟给活活打死了!哎!你们干什么!别动他”
电话在杂乱无章的刺啦声中断了音讯,像一串无限延伸进黑暗的省略号,对事态发展未知的不安和恐惧令禾莞顿时慌了心神,她紧握手机的指节发白,胸闷沉闷,呼吸急促,大脑在飞速旋转中越来越晕,明明是寒冬腊月,她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密汗珠。
到站了,禾莞逃也似的慌忙下了车,进了学校,她没有直接回寝室,而是来到了操场。
冬日晚上的操场人一向不多,又临近期末,偌大的操场只有零星几个黑影,禾莞逆风行进,冷风化作锋利的刀子,在她的脸上肆意切割,可她感受不到冷意,她只觉得握在右手掌的手机此刻沉如巨石,烫若烙铁。
五分钟过去了,十五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少,寒气侵骨,呼出的气息在接触暗夜的瞬间气化升腾,犹如四散开去的烟圈,这时候,禾莞真希望自己能有一支烟就好了,虽然她从没有抽过,但现在的她却无比渴望。
抬头望一望被四周林立高楼围起来的四方天空,今夜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几缕似白非白、似黑非黑的棉絮状的碎云,禾莞打开已经被握得发热的手机,摸索出那张皱皱巴巴的名片,